古人云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,而今我说“少年不识饿滋味”。儿孙辈们满口饿啦,饿死啦!但是放着家中的白米饭、热馒头不吃却要到街上吃火锅、烧烤、肯德基。其实他们真的不知道愁滋味,也没有体会过真正饥饿的味道,但我对饥饿有着刻骨铭心的感觉。
1968年,“老三届”知识青年下放,我插队落户到本县筒车湾长坪村,这个知青点有我和周玉根、左秋棋、尚志学、汪涛、黄开泉,叶存秋、刘必秀、符青霞、李桂芳、鲍达琴六男五女11人。村上穷,每个劳动日最低时只合9分钱。那时候上级提的口号也特别:“每队多交一石米打垮苏修一个旅”“每人多修一分田消灭苏修一个连”。为了表现也为多拿工分,我干的是笨重的重体力活,经常吃不饱。抬田造地拉架子车,到日落收工,只觉得头发晕,眼冒花,背淌虚汗,双腿打战。饥饿使我心慌气短,肚子咕咕乱响。我记忆最糟糕地是:有一次,知识青年点断粮一星期,没有吃的自然也就上不了工了。知识青年们都在家窝在被窝里,朴实厚道地村民把知识青年东一个,西一个悄悄叫到各自家中。青菜糊糊,南瓜拌汤,虽然不能管饱,却也解了饥荒。唯独我没人叫,我明白这是自己食量大,村民也穷也饿,不敢接招的原故。饿到第二天下午,正受不了时,老队长冯正寅用狡黠的眼光望着我说:“河录,派你个活,替我守两晚上号,吃饭的事明天再说。”守号是山区特有农活,山坡一望无际的庄稼,为防野猪、狗熊糟害,要在坡顶地边搭茅草窝棚,生产队派人住守,夜晚棚外燃篝火,守号人敲木梆、放铳使野兽不敢靠近。饥饿难熬的我,极不乐意去了窝棚。
到地头天色已暮,地里玉米刚满桨乍老还嫩,饥不择食,来不及烧烤,我连掰两穗狼吞虎咽生着吃了。那晚,生吃加烧烤我连吃12穗玉米,早上起来看还有一大块地的红薯 ,又拔4个生吃了。饱胀之余,我细细品味老队长派活时的眼神,深感天下农民伟大聪明。守了几天号,渡过饥饿坎,终因队上踏山检查庄稼,我被批评,取消守号资格。老队长受牵连年终决分扣粮20斤。
在插队落户以后一两年的日子里,知青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和农民一起吃过麸皮糊糊、野菜桨粑、豆渣菜团虽然也有挨饿的时候,但再也没有长时间断粮过。我工作后三四年的一天,下乡在筒车湾公社偶遇老队长,这时他老态龙钟,眼睛不再那么有神,面对我的问候他说:“吃的勉强能过,家中看病钱都没有,脚都抬不动了,人老劳伤重要有两瓶劳伤酒就好了。”我连忙买了两瓶给他,他迫不急待的打开边喝边走了。那以后没再见过他。据说,没钱治病加之生活不济,我俩那次见面后没几个年头,老队长就去世了。
农村承包那年底,我调农村基层干行政工作。土地到户农民有了粮,没两年有些农户就囤稻谷两三万斤,吃不完也不愿卖余粮,粮食局下乡干部不理解,背地里骂囤粮户是“土豪”。但是我理解农户,他们是饿怕了。我知道饥饿的味道。
改革开放三十多年,国家一步步强盛起来,农村日新月异。特别是国家“十一五”计划实施以后,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,新农村合作医疗、农村养老保险、农村大病救助等国家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建立和不断完善,农民日子越过越红火。我呢,退休后女儿们成家外孙都上学啦生活无忧。但是饥饿的味道永远忘记不了,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