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国前夕,一直生活在白山黑水间的父母离开家乡,随部队入关作战,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戎马生涯,他们与家乡亲人的联系只有那“烽火连三月,家书抵万金”的家书了。随着全国解放新中国成立,父母所在的部队抵达甘肃一带驻防,日子也相对稳定些,家乡的亲人们不再满足“见字如面”文字了,他们希望在信封里装上照片,想看看远在关里的游子是否康健。于是,我的父母开启了一年一照一寄的模式,并一直坚持到文革前夕。十几年下来,积累的照片越来越多,大号信封已装不下了。父亲回老家探亲时,专门在北京作了短暂停留,买回一个8开本蓝灰色的大相册。相册的封面是雄伟的天安门,封内全是用来贴照片的黑色铜版纸,父亲还用旧画报裁成长方形小纸条作了相角。从此,我家的照片得到了规范化管理,此事也成了父亲坚持了十几年的业余爱好和精神寄托。
后来,我们兄妹相继出生,相册里除了父母的戎装照片,也逐步装入了我们的童年照片。从百日照到每年的生日照,都留下了难得的纪念,细心的父亲还在相片后面背书留字,记录着我们的乳名和拍照的日期。时光冉冉,再后来的照片上身着军装的父母换上了便装,怀里依偎着是新出生的小妹,而我和兄长已成为大孩子立于两旁了。这一变化是源于国家社会发展战略的实施,大批解放军干部战士转业地方,参加社会主义经济建设。
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,转战、搬迁了无数个临时住地的我们,终于在安康扎根落脚了。照片还是一年一照一寄,照相馆里的背景墙几乎不变,我们家的成员已增至6人。肩负着养家糊口重任的父母也不再年轻,父亲的下巴上露出了胡茬,母亲把保留了几十年的长辫剪成了齐耳短发。我们兄妹不仅个头见长,胸前还飘起了红领巾,左臂上佩戴者三道杠的臂章。照片里,全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,满满的幸福感。世事无常,令人无法预料的是,这是我们家最后一张全家福,这种极其平凡的幸福生活会因时代的变化戛然而止。文革中,我们失去了父亲,母亲被迫下乡,我与兄长到东北老家插队落户,家里只留下年幼的弟妹。此后,我们家没有了全家福,坚持了十几年的一年一照没有了,在老家等待照片的老人们也渐渐故去了。生活在继续,却失去了往日的色彩,我家的大相册被母亲藏到了箱子最底层。
又一个十年过去了,父亲被平反昭雪,母亲也被落实了离休干部政策,我们经历了上山下乡、参加工作还有了自己的小家,最小的弟弟也如愿穿上了军装。在送别小弟时,全家留下了一张人员不全的、也寄不出去的照片,记录了家庭成员的变化和我们的成长。我向母亲要来了放在箱底的大相册,补进了十年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和种种无法弥补的缺憾。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我们国家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步入了快车道,我们兄妹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尽职的同时,也留下了很多的照片。有我们忙碌工作的身影,也有我们收获成绩的喜悦。日益增厚的大相册承载不了了,它带着我们满满的深情和难忘的纪念,再次被珍藏起来。
进入新世纪后,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日渐提高,照相的机会、频率大大提高,特别是数码相机问世,一点小事由都会拍个照,留个纪念,照片也越来越丰富多彩。相册的款式、装帧也越来越讲究。我家的相册也不再是全家人的大杂烩,而是因人、因事分成了若干个分册。儿子出生后直到他成为解放军战士是一个独立分册。我的工作照和带学生的纪念照都有分册,这些照片记录了我几十年的成长轨迹和生活经历。无论背景如何变幻,无论人物如何蜕变,它就是有图有真相的活生生的历史,而且是与共和国同步调、同命运、同进步的历史。再后来,手机有了照相功能,其普及面之大领先世界,手机里自备了存储相册,照片不用洗印保存完好,独特的修饰功能把整个世界都美颜了。黑白的、甚至有点儿发黄的老照片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可老照片的内涵和魅力是不朽的,它一如既往地还是我们家的宝,是我们全家人的生活记录和情感寄托。
退休后,有了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,拿起相机学摄影由梦想变为现实。从我家的老照片里,我看到的不仅仅是人物纪念,还有亲情的记录和寄托,更多的则是历史的痕迹和社会的变迁。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社会缩影,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从照片上也能得到体现。我希望我拍的照片也能记录下祖国的强盛、社会的发展、生活的美好和人民的幸福,用影像留下时代的印记。
(作者:潘建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