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父张绍贤是个残废军人,离开我们已二十多年了,他身残志坚、服务社会的品德,至今影响着我,激励着我。
我记忆中的伯父杵着双拐,双下肢仅靠它支撑,他身材魁梧,不难看出健康时的英俊潇洒。他的脸上时常挂着微笑,在不经意间偶可发现难以忍受的痛苦,他善于帮助别人,是个闲不住、喜欢找事做的人。
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,伯父响应祖国号召,应征入伍,参加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战争,途经北京通县宿营时,午夜一潜藏特务乘人熟睡之机,拉响了他放在连长铺下的炸弹,将其当场炸死,随即担起机枪向全宿舍扫射,尔后饮弹自杀。伯父就是在这天晚遭遇不幸,脊髓受伤,下肢瘫痪的,在部队疗养院昏迷了好几个月,醒来后,发现自己瘫在床上,不能动弹。护士告诉他,他在这里已趟了三个月,是部队,是医生护士在呵护他的生命。自己就这样完了吗?就这样成为社会的负担吗?仅是下肢瘫痪对他来讲还不算什么,只是那受伤的脊髓时而像刀割般疼痛,时而像针刺样难受,这种日子能过吗?今后怎么办啊!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缘未到伤心处,他的泪水哗哗的流……。部队首长反复给他做工作,开导他,让他在部队疗养院终身疗养。
伯父大脑一片空白,根本不知道首长在说什么,趟在铺上他一动也不动,一连好几天,不吃不喝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入伍前最爱看的小说《钢铁是怎样炼的》主人翁保尔.柯察金在脑海浮现,他与敌人作斗争 ,与疾病抗争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,那是我吗?不是,哎呀呀!伯父惊醒了,他为自己这几天的表现而羞愧。他想只有回到家乡才有可能为社会做点儿事情,才能实现自己的些许意愿。他找医生请来了部队首长,他要为社会做点事情,提出了转业回乡的要求,部队首长被其举动所感动,同意了他的请求,对他今后的生活给予了妥善安排--交由地方政府及民政部门负责。
伯父回到家乡,看到生产队在吃食堂,管伙很重要,自己也能胜任。这可是生产队长做梦都想解决,又苦于没有合适人选的老大难问题。队长听了又高兴又担心,高兴的是终于有了最合适的人选,担心的是他的身体能行吗?队长看着他那认真执着的态度,同意了他的请求。生产队很穷,没有菜吃,没有油吃,粮食也不宽裕。他发动在家的妇女上山挖野菜解决吃菜问题,号召生产队员在进行生产时将漆树籽采回,通过加工解决吃油问题,同时规定炊事员一日三餐尽量不做同样的饭菜供社员们吃,在那个年代得浮肿病(营养不良),甚至出现更为严重疾病的病人是不鲜见的,在伯父管伙的那个生产队却没有出现类似问题。
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,大部分农民不识字,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纷纷办起了夜校,即农民白天搞生产,晚上读书识字,伯父虽然文化不高,在乡村也还算是个文化人,他自告奋勇的当上了教员,白天管伙算账,给农民安排生活,晚上就教他们识字。那个时候伯父住在十分偏僻的山坡上,下雨坡陡路滑,一个健康人白天行走都很艰难,晚上更难。为了不影响工作,他让二弟充当自己的拐杖,不论天晴下雨,不论白天晚上,伯父承担的工作从未间断。时任生产队长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,多好的同志啊,每当下雨或晚上,生产队长总是劝他别来了,在家休息吧,固执的伯父哪肯听呀。这时有人建议给伯父在交通方便的地方建新房,这个建议立即得到大家响应,一个月后新房建起,伯父与夜校一同搬进了新家。随着返乡知识青年的增多,伯父就把教农民识字的工作让给了他们,但自己每晚必到,发现返乡青年时而出现的错别字时当即给予纠正。一次,有一位返乡青年写了一篇时政文章,形容当前群众运动形势一派大好时,用“破舟般”作比喻,伯父当即指出他的错误,这位青年十分不服,我一个应届高中毕业生,还抵不过你一个连小学都还没毕业的吗?一场激烈争论就这样开始了,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伯父所说的话,他说:是破竹而不是破舟,你想啊,破竹多锋利呀,破舟--一破船也,你不是说形势一派大好吗?那就应该是破竹而不是破舟哦,青年心悦诚服。他们哪里知道,伯父为了当好夜校教员,不知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,超前学习,挤时间学习,忍受着剧烈疼痛仍在学习,文化水平的提高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不知道伯父的人,以为伯父仅仅是下肢残废,而他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却鲜有人知道,只有在夜深人静时,你才有可能听见他那撕心裂肺般的呻吟声,我很害怕听到这种声音,因为这个时候我的心在颤抖,浑身都在颤抖!
随着年龄的增长,伯父的伤病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,再也没有能力参加社会工作了,怎么办呢?经过反复思考后,他请人在自己睡觉的房屋里打了两个大的地炉子,供生产队开会、烧水、烤火,帮过路人取暧至到去世。疼痛是他的死敌,唯有“去痛片”才能够缓解一时的痛楚,疼痛虽无法忍受,他却不愿多花国家一分钱,舍不得吃一颗“去痛片”,万不得已时才到医院拿点儿药,也是大部分接济了周围吃不起药,看不起病的人的。
有人说人的意志比钢铁还硬,我想伯父就是属于这类,他用别人无法想象的毅力,帮助别人,服务社会的高尚品德,是我生活、工作中的标杆。